兰台公子

十八线史同文手,这号里好像只有太岳东楼。

【太岳东楼】白首共萧萧

五十米大刀警告!!!祝食用愉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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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引】

急雪回风,乱云低垂。

严府的书房里,严世蕃正坐在案前,聚精会神地写着扇面。只见他饱蘸掺着金粉的浓墨,落笔间,疾时似游龙飞舞,缓时如蜂蝶传情。题罢款,他满意地拿起扇面,往后撤了撤,微笑地欣赏自己的作品。正准备钤印间,忽听得背后书童儿唤道:

“小阁老,阁老找您。”

严世蕃本沉醉其中,自是吓了一跳。便斥道:
“看不见我正写字么!这写坏了,你可赔得起?何事?不去!”

“小阁老,”那书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“严阁老说不管您干什么都得立马去……听说是有关翰林院张江陵张大人的事。”

严世蕃听罢,赶忙放下东西,急急忙忙往严嵩那里走去。见那书童还跪在地上,严世蕃怒不可遏,路过书童身边踹了他一脚:“你是木头人么?赶紧给老子走!”那书童赶忙起来,跟在严世蕃后头,两人风风火火地出了房间。

列位看官,你道这小阁老在扇面上写了些什么?

 

“独坐惊岁晚,

山河草未凋。

与君同蒙雪,

白首共萧萧。

 

太岳兄惠存,

分宜东楼敬赠。”

 

【正文】

万历元年的五月,骄阳似火,似乎天上的太阳要把这泱泱人群都烤化了似的,这让京里本就忙乱的人心更加燥热。这一月里又赶上首辅张居正的寿辰,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准备着人事打点,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。喜的是这可是个好机会来讨好首辅大人,忧的是唯恐礼物不称张首辅的心意。太保朱希孝便是一位。虽说年初刚替首辅和冯公公了结了王大臣一案,却总归心里不踏实,总要拿出点像样的东西表表忠心才好。眼看着戚继光那边又是胡姬又是海狗丸的,早早地便都送进了张府,可愁坏了朱希孝朱太保。他思来想去,便相中了从宫里买出来的一箱文玩。

看官或许会问,这宫中的文玩,怎么会流到朱希孝这里?原来这明代嘉隆万年间,文人雅士家里有点余财的,都喜欢盖园子。这园子盖多了,便需要文玩书画陪衬。于是文玩之风大盛。从前这小阁老严世蕃,就专好这文玩书画,还留下过几宗案子,《清明上河图》一案就是打这处来。后来严家抄没,这一箱子一箱子的文玩,就罚没到了宫里。而嘉隆万年间,偏就国库空虚,宫里就不时把抄没来的文玩卖出去。可巧这一箱,便叫朱希孝买到了。

朱希孝心意已定,便叫人抬着箱子去了张府。只见正堂之上,张居正端坐在一张官帽椅上,眉宇间透露着威严,一把美髯垂在胸前,一直垂到腹部,映着鲜红官袍上的仙鹤补子。

朱希孝头也不敢抬,说道:

“元辅大人,这是下官一点心意,是从宫里买来的文玩,听说都是稀罕物件,下官不敢擅自开箱,这箱子还是宫里原封不动的模样。您见多识广,若是觉得有几件勉强看得上眼的,就留下赏玩;若是觉得都不入眼,您便随手赏了下人。”

张居正也是个喜好这些物件的人,又看这箱子的模样,像是从严府抄没来的,便更加感兴趣。但朱希孝在,不好失态观赏,只好端着架子,说收下了,便让朱希孝走了。


见朱希孝出了院门,张居正叫人把箱子抬入内室,叫人都出去,自己好生观赏。打开箱子,只见里面书画宝器,无所不有。又是仇英所绘的仕女图像,又是宣德年间难得一见的黄铜香炉,又或是宋代汝窑的洗子,都用些缎子好生包裹着。张居正看了,自是爱不释手。忽的看见这箱底有一物件,用白玉雕的匣子好生装着。张居正好奇,便拿出匣子,放在灯下。开了匣子,是一个云锦缂丝的扇套。抽去扇套,是一个犀角扇骨的扇子。

张居正只看着这面扇子出神,却像是在哪里见过,一是却想不起来。便小心地打开。这一打,却看得张居正心乱如麻。原是严世蕃的字,上写着:   

   

“独坐惊岁晚,

山河草未凋。

与君同蒙雪,

白首共萧萧。

 

太岳兄惠存,

分宜东楼敬赠。”

 

一时间,张居正便想起了这扇子的来历。

 

那会子张居正刚中进士没两年,在翰林院做一编修,而严世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选郎,两人正是初相识,彼此都稀罕得紧。一日大雪,二人都穿着大红斗篷,在园中闲逛,严世蕃道:

“太岳,我近日来得了个稀罕物件,给你看看。”

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扇子。

“这有什么稀罕的,一把扇子罢了,当我没见过?”张居正笑着说。

“蠢材,就你这样还叫神童呢。”严世蕃啐了一口,“这扇子,奇就奇在,这扇骨是用一整个犀角劈成的,难为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大,品相这么好的犀角。这扇面,是用李清照的燕子笺糊的。可真是难得的一把。”说罢往张居正跟前凑了凑,“如何,你若喜欢,我便送给了你。”

张居正笑道:“东西是好东西,只是寒冬腊月送扇子,恐怕不吉。严兄的意思是,这么快就要把我当成秋后纨扇,就要弃我而去了?”

“呸,谁要弃你而去?老子可没说过这话。”严世蕃佯怒道,“你若嫌这寓意不好,我给你往上提个寓意好的诗,不就完了?不过张神童,你是翰林,这诗你来作,如何?”

“作便作。”张居正看着漫天的雪景,背着手走了两步,又看看严世蕃,随即吟出一首诗来:

 

“独坐惊岁晚,山河草未凋。与君同蒙雪,白首共萧萧。”

 

“好诗好诗!”严世蕃连连赞道,“这诗寓意好,我明儿就给你写。等你我都七老八十的时候,再一起出来赏雪,再拿出这扇子来,好好体会体会。到时候可真就是白首共萧萧了!”

张居正也连连点头。

 

严世蕃回了家,喜不自胜,一夜辗转反侧。第二天一睁眼,饭都来不及吃,便拿出扇子来写字。谁料严分宜严阁老和徐少湖徐阁老,想了一切办法劝着他俩,见劝也无用,干脆直接让张居正辞官,在外面呆上几年。严世蕃扇子还没送出去,便听说张居正辞官回江陵养病。严世蕃哪里肯应,在严嵩面前哭着闹着要去追张江陵。气的严嵩直呼孽子,便把严世蕃禁足在家不许出门。世藩开始哪里服气,把家里的文玩撕得撕扯得扯,口中咒骂着张江陵出尔反尔,到底是谁把谁当成了秋扇,谁要弃谁而去。

这柄扇子,严世蕃几次想扯,都忍住了。他总还有那么一丝希望,觉得张江陵大约还想着自己,还想着说好的白首共萧萧。于是便留了一留。

后来严世蕃心灰意冷,等也等不到,骂也没人接话,便不等不骂了。只觉得这扇子撕了也没必要,总归是个念想,便压了箱底。

本以为这便就是个结束,谁知两三年之后,张江陵又回来了。等他再回到京城,朝局已是水深火热。两人站在了水火不容的对立面。严世蕃恨得更厉害了,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张居正,他便气不打一处来,不知道让多少砚台遭了殃。在朝堂上,他听见张居正说话便要怼几句回去,方觉得快意。

 

嘉靖四十一年的正月里,天也是下着鹅毛大雪,京里的火光照的冲天亮。两人在这个决战之夜好巧不巧,又见面了,在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,在小阁老近乎癫狂的咒骂声中,两人几乎同时想起了那一句诗:

“与君同蒙雪,白首共萧萧。”

再后来,严党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小阁老便再也不能咒骂了。白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下了张居正一人。

直到这柄扇子从严府辗转来到张府。

 

张居正在灯下细细地看着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,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。

泪水滴在燕子笺上,晕染开了一片墨痕,像是一朵沾了血泪的墨梅,开在这燥热的天气里。

 

万历十二年,张居正一家终于也走向了那个宿命般的结局。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受到严刑拷打,最终惨死狱中,嗣修和懋修被发配到了边疆苦寒之地。只有静修,在李幼滋的帮助下,带着张居正的一些贴身物件,逃出了生天。

 

一次,静修给父亲上坟,无意中打开了父亲留下的物件,见到了这柄扇子。静修年幼,哪里知道着许多故事,只看见东楼二字,心想,从小只听人说,严党是父亲的敌人,怎么父亲还留着这等物件。便投进火里跟着祭品一块烧了。

火焰吞噬着名贵的犀角和燕子笺,以及上面带着墨香的诗句。静修只是在一旁哭着。

忽的,漫天大雪飘了下来。静修急忙抬头。

只见雪花扑进了火焰,掩盖住了还没烧完的太岳东楼的姓名。

仿佛正如他们当日所说的那样,

 

与君同蒙雪,白首共萧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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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个玩笑,这篇文章又叫

《太岳东楼关系再考——兼论明代宫廷文玩书画流动现象》

主要参考文献:

叶康宁《风雅之好——明代嘉万年间的书画消费》

写这篇文章的起因是我一个朋友想把“他年若得同淋雪,此生也算共白头”改成五言诗,于是我们两个改了一下午。改出来我就感觉,刀子来了,恰好这两天在看这本论文,就构思出了这篇文章。

另外叶康宁先生这本书很专业,切入角度也很新颖,我觉得不一定是历史系,有兴趣的友友都可以拿来一读。

这篇文章时间跨度很大,构思的时候我想了好多角度,最终选定了这个叙述方式,但可能还是有点别扭,大家凑乎看哈哈哈

海狗丸等彩蛋大家亮点自寻哦!

谢谢大家支持!欢迎大家评论区交流!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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